硝烟渐渐散去时，李言笑望着地上散落的碎石和马蹄铁，指尖还沾着泥。她终究没能拿起刀剑，却用那些被忽略的细节，为阵前的厮杀劈开了一道缺口。

赵晏走过来，长剑上的血滴在她脚边，沉声道：“多谢。”

她抬头，看见远处萧齐和萧鸿撤退的背影，轻声道：“这恐怕只是开始。”

厮杀声终于在喉咙里卡成了嗬嗬的余响，天边那抹鱼肚白漫上来时，像谁用浸了血的布巾，在墨蓝的天幕上晕开一片惨淡的白。

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的刹那，没有半分暖意，倒像把钝刀，一下下剐着狼藉的战场——断戟斜插在凝固的血洼里，折箭混着碎甲嵌进焦黑的土地，幸存的人们被这光浇得浑身发冷，连喘息都带着冰碴。

萧鸿的残部拖走了最后一面染血的战旗，南国的旗号早已被晨雾吞得没了影，萧齐那些溃散的兵卒，怕是连尸骨都找不全了。

赵晏的剑在手里颤得厉害，虎口裂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，血顺着剑刃往下滴，在脚边积成小小的一汪。

杨钰负伤，他指尖摩挲着断剑，指节白得泛青。叶明月的手臂缠着临时撕成的布条，血渍正一点点洇开，像朵开在伤口上的残花，她却浑然不觉，只是望着远处发呆。

只有李言笑，除了满身泥污，连点皮外伤都没有。

她走到高寅的尸体旁时，膝盖陷进松软的血土里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他圆睁的眼睛上蒙着层灰，像是还在盯着天上的什么，李言笑伸出手，指尖触到他眼皮的刹那，猛地缩回——那冰凉刺骨的触感，比战场上的任何一刀都更疼。她深吸一口气，重新抬手，轻轻合上他的眼睛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一场迟来的安眠。

“对不起。对不起！”她的声音混在晨风中，碎得不成样子，连自己都快听不清。风里飘着浓重的血腥气，裹着泥土的腥甜，倒让这句道歉显得格外单薄。

“如果不是因为我大意，阿寅根本就不会死！是我没用！”杨钰埋怨着自己，转过身不忍再看他一眼。

叶明月也是泣不成声：“不，怪我，是我任性。”

“都是因为那群叛贼！是他们偷袭了他！”赵晏虽然悲痛但却深知自己不可动摇，现在局势未平，只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，他们就损失了一员大将，可以伤心但军心不可乱，“都不能怪自己，振作起来，先让他入土为安。”

后来，他们在战场边缘寻了块还算平整的地方。赵晏用那柄颤巍巍的剑，在一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上刻“高”字，每一笔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，火星溅起来，落在他流血的手背上，他眼皮都没眨一下。

杨钰不知从哪翻来束野菊，花瓣上还沾着露水，却在他粗糙的掌心里抖落了大半，最后歪歪扭扭地插在坟头。叶明月蹲下身，用干净的布巾一点点擦去青石上的血污，布巾很快染红了，她的眼泪也跟着砸在石头上，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
李言笑站在最后，望着那座小小的土坟。晨风吹起她的衣角，带着洗不掉的血腥气，她仿佛又听见高寅最后那句“跟在我身后”，声音就在耳边，清晰得像刚说过。

这一次，她没有再忍住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，滴进脚下的泥土里，悄无声息。

补救或许永远都来不及了，但至少，她拼了命护住的那些人，此刻还站在身边。高寅用命换的这点念想，她得替他守下去。

殿内烛火摇曳，映得楚瑶独自立于窗前的身影有些单薄。案上堆叠的奏章已处理过半，墨迹在指尖晕开些微凉意，她却只望着窗外沉沉暮色，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角。

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，周瑶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走近，周娇则顺手将搭在椅背上的披风取来：“夜里凉，披上吧。前线还没消息，也急不来这一时。”

“多谢伯母，臣女只是有些担心。”